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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民国AU】【叶王】桃花依旧 章二

文前语:

王处长的光辉历史(不对)


◆章二

-肖时钦POV-

我原本是昆曲班子出身,十六岁时为了赚钱,才迎合当时风气、改学皮黄。

初识叶修,是民国二十五年元月的北平,现在回想,那年白雪压城,有个格外难熬的冬天。

自上年起,华北局势不靖,6月份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和日方签订了停战协定备忘录,年底北平便在“闹学生”。平津两地,时不时的便有亲日派的军阀、官僚死于非命,日本方面的新闻报道众口一词,都说是“蓝衣社”的作为。

蓝衣社这词,在当地倒是人人都不陌生,街头巷尾的传闻,把这批人说成了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侠客,但细论起来,除去知道这是个“抗日救国社”,以及其成员长于行刺暗杀,便再没人讲得清它到底是什么了。

 

最为轰动一时的行刺案,发生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死者一共两名,其中一个是北平市政府秘书,受日方拉拢准备加入“冀东自治委员会”的亲日派分子,另一个则是名叫陶轩的生意人。

那件事发生在天津市英租界威尔逊路“北洋大戏院”的经理室内,北洋戏院名列平津两地京剧名角三大演出场地,该戏院董事之一、也就是后来不幸身亡的陶先生,当晚在世界饭店宴请那位秘书,饭后又邀他观看尚小云先生的新戏《明妃传》。

据说,戏演到一半,这两人在二楼经理室关门密谈,期间门口有两警卫站岗,曾经出入的只有戏班子里被叫去陪酒的小生,和一个戏院的“茶房”。然而待到曲终人散,经理室大门始终紧闭,再也没有动静。警卫们开门看时,竟发现那两人血溅半身,死在地上,而戏院的茶房却被剥去浑身衣服、打晕塞在桌角。

当时,墙边洗手的铜盆内混着粉渍血水,桌上正中央处插着一把五寸来长、锋刃雪亮的匕首,而旁边摆着一套戏服,青色的衣裳溅满血迹,却叠得齐齐整整。显然是刺客“办事”完毕之后,从容更衣,洗净手上脸上的白粉血迹,从两个警卫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这一案震动平津,街谈巷议、口耳相传,上到政府要员、下到平民百姓无不翘首关注。要说两个被害人,到也算不得什么头面人物,但过去“蓝衣社”刺杀亲日份子,不是黑夜枪击,就是寻隙下毒,像这般在全天津最热闹的戏园子,一间有警卫站岗的房子里下手,戏院里几百号人,竟能瞒天过海,连一个注意到他人的也无,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但我仔细思忖,觉得其中自有道理——当晚是尚先生这出《明妃传》在天津的首演,出事时正是“昭君出塞”这一折,演到精彩处,欢声雷动、四座引颈,刺客选定了这种时候动手,真正万无一失,哪怕他当时在房中闹出什么动静,也被彩声盖过,再没人能警觉。

该案日方催促甚急,乃至于派人“督办”,天津市警察局才终于报了个“嫌犯”上去,而这个人,则不幸正是我,也就是那个被叫去陪酒、却半路让人打晕塞在楼梯间的戏班小生了。

 

说来可笑,当时我涉世未深,也不知道那个市政府秘书是出了名的爱好“男风”,还以为人家是赏识我的技艺,才专叫我一人上楼。然而刺客和我毫无瓜葛,我又能说出什么?侦缉大队的人再三再四地勘验现场、核对证词,也不过知道那个“蓝衣社”确是李代桃僵地混进经理室、又扮成茶房逸去的罢了。当时我人未出名,就连戏院东家都记不清我的面貌,加上那个刺客身高体型和我相似,脸上又带粉墨胭脂,仓促间确是难以辨认。

若光是这样,警察局关我几天,自会无罪开释。偏偏当日站岗的两名警卫却表示,他们确曾听见房里有人浅吟低唱,只不过曲调生僻、念白艰涩,不似京戏班子演出时的唱腔而已。就是这句证词作怪,警察局抓不到正主,差点把我送去定罪,还是叶修把我保释出来。

当时,我与他素未谋面,他居然出力救我,自然让人感激。然而我道谢时,这人却浅笑着看我,乌沉沉的眼睛暖如春水:

“听说肖先生去岁曾在清华大学学生昆曲社教演‘桃花扇’,你若真心谢我,便唱一折‘题画’当做酬劳如何?”

他说出这句话,我心里一沉,方才醒悟他实在是什么都知道了的。

 

其实,我在与案发时在现场站岗的警卫对质之时,听他们描述词曲,便立刻明白,与案子息息相关的几句清唱,其实便是北昆《桃花扇》的一支曲子。而那一处戏、在那个时候,实在是唱不得的。去年“南社”的欧阳予倩先生把原本改了京戏,谁知才演两场,便被当局禁止,在这当口,我又怎么敢说出来?

 

……自少时,我便最爱《桃花扇》。当时是唱不得,而如今,自己竟是再也不能唱了。

文斗于内,武哄于外,扼腕时艰者,徒属席帽青鞋之士,时露热血者,反在优伶口技之中。云亭山人一支“哀江南”,一字一句、一拍一曲,三百年传唱如今,而后来南京城的残砖断瓦、枯井颓巢,勾连了旧忆新愁,自心脏处直涌上来。

惹得谁百死不悔,又是谁青衿上桃花盛开,堵着心口,一片血色狰狞。

 

-刘小别POV-

高英杰这小子实在太倔,我原本以为,送他去英国呆上七八年,什么样的心事都能淡忘了,谁知道他回国第一件事,竟还是去北平找叶秋。

我也不是不恨那个杀了王队的人,只不过,做我们这行的,心里早知道有这一天,已经看得淡了。而当年队长那一枪虽没要叶秋的命,却在他脸上留了道伤,不知怎么地就是治不好,弄到最后瞎了眼睛。他眼下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谈报仇,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只是英杰年少单纯,对生生死死的事情,格外看不开罢了。

另外,队长那时有肺痨的毛病,时常咯血,方大夫极力劝他“离职静养”,私下里还和我说过几次,让我时时照看他。但我们军统的特勤,历来只有殉职,没有什么“离职”的,王队的个性尤其我行我素,再没谁能劝得了,于是一拖再拖,即使不是遇到那件事,恐怕情况也不乐观。

他那病是在南京老虎桥陆军监狱染上的,从民国二十五年(1936)初,被局总部派人从北平“护送”回南京,到二十六年战争爆发,他在那里关了一年零两个月。这事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像他那么聪明精干的人,为什么明知道对自己一点好处没有,还非得在天津做下那件杀人案子。

 

认识王队,是民国十八年(1929)前后的事情。他生于北平,从黄埔毕业后,便被派回来“发展社会关系”。那时他已当上军统北平站国际情报组的组长,而我在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工作,是王队发展的“运用人员”,也就是没有正式编制,却帮他做事的人。我心里知道他八成和“蓝衣社”有点关系,但他保密极严,对我不吐口风,以至于我一直以为他是“行动队”的,至今叫惯“队长”难以改口。

以王队的个性,胆大心细,精明果断,又极冷静,实在是一流的特工素质,那一手好枪法更是不可多得,只可惜他相貌上有明显的“大小眼”,非常惹人注意,这可就是做外勤的大忌了。我们也常常替他惋惜。

民国二十一年(1932)的时候,政府成立“军事委员会”,王队被调回南京局本部,在军统第二处担任机要秘书,直到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底才回来。

那时,新闻界有几个著名亲日的分子被刺,日军又是武装示威,又是巷战演习,其嚣张气焰,显然是全不把当局放在眼里。我当时很好奇,不知道“蓝衣社”为什么连这几个记者、编辑也不肯放过,许久之后,才知道那些事全是日本人自导自演,专为寻衅滋事,实在无耻之极。

当时城里人心惶惶,街头巷议,都说怕是要打仗,我也无心工作,前后几次联系王队长,想要从此就跟他走算了。谁知除去最开始他找我一次,几个月里就踪影不见不见,如人间蒸发一般,加上那时我并不在编,以北平站的保密制度而言,我对他们的办公地点、联络方式、人员住址统统一无所知,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许多天,也根本找不到他。

后来,民国二十五年(1936)上元节前后,我在家里突然接了封信,是他写来的,让我联络一位喻文州喻先生。

喻文州自然也是军统的人,当时在日本驻中国公使馆武官室做翻译,后来我们还有几十年的交道要打,由于这个人实在太过精明,我根本不敢完全信任他,但当时初次见面,却印象极好,只觉得这人相貌清俊、举止大方,而且总是微微笑着,温柔得很。

他在家里接待了我,对我说“杰希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他这次违令杀人,老板雷霆震怒,恐怕难逃军法”。我当时并不知道“老板”就是戴雨农戴先生,也即那会儿第二处的处长、后来军统的长官,但“军法”两个字,我还是听懂了,只觉得晴天霹雳,一时手脚冰凉,连声音也发颤了。

“王先生现在在哪里?”我问。

“已不在北平了。”

“没法救他了么?”我又问。

大约是我太过慌张,喻先生笑了笑,又解释了几句。由于他的南方口音,我刚才听错了字,原来不是要“军法从事”,而是要“家法从事”,至于“军法”和“家法”有什么差别,又不是一个局外人可以懂的。

于是我只好问:“那么王先生到底会怎么样?”

喻先生思忖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坐牢是免不了的了,但时间或许不会太长,我想有一年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说完,他突然委婉问我,愿不愿意去上海工作。我想或许是王队出事之后可能牵连到我,便爽快答应了,于是他给我一封大使馆的介绍信和五十银元,还细心地替我买了津浦铁路最快的“蓝钢车”车票,才送我离开。

 

我当时懵懵懂懂的,他说的话里深层的意思,连一半也领会不到,真正想明白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那时我已知道,当年平津轰动一时的“北洋大戏院刺杀案”就是王队做的,自然也懂得了什么是所谓的“家法”。

原来,当时军统执行纪律极严,除了引用“刑法”“海陆空军刑法”之外,另有一套“家法”约束内部人员,听说量刑之重,比军法还严厉许多。王杰希队长当年以情报人员的身份,未奉上峰的制裁令就擅自动手杀人,事后也径自回北平待罪,于是便被押送回南京,却没有送军法处,而是“家法从事”,判了终身监禁,直接扔进了老虎桥陆军监狱。

在战时,事事从权,除非判了死刑立即枪决,否则无论哪种服刑人员,若上峰有调用,也是随时释放的待遇。军统人员中,以“家法”定罪的,只需戴老板一张字条,便有自由之身。可见当时王队经“家法”而不经“军法”的原因所在,也难怪喻文州说起来毫不担心。

后来王队在监狱里染上肺痨,一度病势沉重,便直接被保释就医。民国二十六年(1937)南京局势吃紧,他在病中直接被送到重庆,一直到民国二十八年(1939)夏天,才身负秘密使命、前往上海,并且和我重逢。

 

自那之后,一直到如今,我再没回过家乡。不过,人生乱世,四海飘萍是极平常的事情,何况是立志报国的男儿,所以不论结局如何,我也并不为自己可惜。唯独连队长身后如何、归葬何地都不知道,实在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若非如此,恐怕我也不会轻易放英杰回北平了。

这么多年,我到底是希望队长的事情能有个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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