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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民国AU】【叶王】桃花依旧 章七

文前语:

夏洛克.福尔摩斯.云秀.楚


◆章七

-楚云秀POV-

1939年冬天,我到上海的四年整。

我本来是长沙人,少年时在家塾上学,尽读些《女四书》之类的无聊东西。后来父母替我谈了一门婚事,对方是个素未谋面的军官,我心里不乐意,就自己换上男装,跑到码头搭了艘下水船,沿着湘江顺流而下,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那几年的时间里,我辗转过武汉、杭州、南京等几个地方,最后当了歌女,跑到上海谋生,正赶上黄金荣老板接手“大世界”,请我去他那里驻场演唱,一下子混出了名气,也结识了不少上海滩的头面人物,虽然这一行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但相比过去的日子,总是强得多了。

民国二十六年“七七事变”后,上海不少有钱人都收拾了家当、去往湖北、四川,听说当时政府还给了黄老板不少好处,想让他迁去香港,免得被日本人利用,但他年纪大了,既恋乡土,又舍不得大世界这座摇钱树,因此不肯离开上海,只是在家装病不出。

当时,我本来在走与不走中犹豫,却突然听说沐橙要搬来上海住,遂决定留下陪她,也就认识了她义兄叶秋。

 

叶先生这个人,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男人之一。这人谈吐幽默、教养良好,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从容洒脱的派头,身上却没有名利场里惯见的不良习气。他认识我后,就经常带朋友来大世界,叫上我一起喝酒跳舞,偶尔也送我贵重礼物,和一般的有钱客人没什么差别,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古怪。

首当其冲的,大概是他的“逆势而动”,别人纷纷携家带口逃离上海的时候,他偏偏带着沐橙住了进来。其次便是他这个人好像太过清心寡欲了一点,顶着个“混世魔王”的名声,行止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最初以为他是沐橙的意中人,但几次私下聊起,沐橙都很坚决地向我澄清,说叶秋本来是她亡兄的挚友,如今两人如家人一般,绝无男女私情牵涉其中,并告诫我不要胡思乱想。

若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但人非草木,风月场上迎来送往,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偏偏叶秋平日惯于左拥右抱,人又知情识趣,把身边女孩子哄得个个开心,好像是情场老手一般,但私底下却极为把持得住,表面倚红偎翠、耳鬓厮磨,其实尽是逢场作戏,偶尔我还能感觉到他明显的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在这销金窟里漫撒金钱,到底是为的什么。

日子久了,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君子,却不想突然听见一种流言,说这个人有“男风”的嗜好,就是不爱妙龄少女,专门喜欢清秀少年,坊间传言说他在追求京戏班子里唱小生的肖时钦,横生出许多不堪的新闻来,他也从不辩白。我偶尔劝他,他也笑吟吟地道:

“平时你听见什么,只管随他们去,不要替我分辩。”好像以自己的声名狼藉为乐似的。

 

临近1939年底的时候,我又遇到一桩蹊跷事,其中的曲折微妙,难以言传,那事不光坐实了叶秋男风的名声,兼且给了我一个重大警告,让我知道这人实在是有特别的政治身份的。

那天是12月13日,还有一周多就到“圣诞节”,整个租界里张灯结彩,尽是狂欢的气氛,全然忘记了五百里外的我国首都,两年前发生的惨绝人寰的事情。

当天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压城、天黑极早,空气中浮着一层青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平日里街巷熟悉的面貌。入夜时天上下起了冷雨,那些华丽鲜亮的霓虹灯光,都有气无力地在半空闪烁着,戚戚冷冷,让人心里难受。

因为连日应酬,我劳累得很,那天睡到下午四点钟才起,急忙梳洗打扮了赶到店里,就听说有熟客要我陪酒。我兴致缺缺,随意扫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叶秋携着个陌生人,在一楼包厢里冲我微笑。

 

那天,他开了瓶上好的红绶带香槟,叫了茶点,又让酒保泡热茶暖身,还殷勤地送给我一只颇有“圣诞”味道、带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的盒子。后来我拆开看时,发现里面是一顶法式软呢礼帽,一件青灰色的长大衣,显然是在南京路上外国铺子里置办的,不是临时凑数的东西,但这一点都不能减轻我对他来意的怀疑。

“这位是王先生。”那天,他指着带来的那位朋友,对我简单地说了一句。这介绍没提到他的全名,也没提任何头衔和职务,奇怪得很。

在“大世界”这种灯红酒绿、靠钱认人的势利场,叶秋这种介绍法,要么是对方不愿透露身份,要么就是他的身份实在见不得光。我猜那人大概是两者兼备,便刻意打量了他几眼,却突然认出了那副清削冷淡的面貌。

“你不是总局的王处长么?”我说,特意把前头足以说明他职业的字眼都去掉了。76号的人,平日里做的虽是不能见人的事情,但在花天酒地上可并不落后,我其实前后见过他几次,但那时他总是穿一身淡青色长袍,态度矜持,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今天突然换了西装,我竟一时认不出来了。

再仔细打量他们,就又察觉有些不对的地方。叶秋和王杰希这两人,虽是衣冠楚楚,但外套都已脱下来叠在身边,即使这样,里边衬衫马甲上还微现水痕,显然是淋了雨的样子。

我觉得情势不对,又不敢细问,只好拿出平日里迎来送往做惯了的姿态,软绵绵贴上叶秋的肩膀,给他递烟,谁想他却笑着说今天不用了,接着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我。

 

这时,王杰希突然说:“楚小姐,这支曲子你喜不喜欢,我请你跳舞。”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约。放在过去,这人对于歌舞消遣,向来连正眼也不肯给,但我和他下了舞池,却意外发现他舞技娴熟,而且深通规矩,搭着我腰际的手掌,不过轻轻一握,带着种分寸合宜的优雅,全不似平日里那些酒客的粗俗轻薄。

据我观察,王杰希大约是北京人,一方面他讲话多少还有点口音,另一方面,此人身材高挑,站在舞池里很是显眼,仪态举止也不同于华东一带的男人。我们连跳了两支曲子,中间有十几秒钟,他突然低下头紧贴着我的脸,一副亲昵的模样。后来我想了想,那八成是在躲避不知道什么人的目光了。

这种极近的距离上,我从他颈口、发丝上闻到明显的中药味,浓烈苦涩,却不知怎的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竟惹得我一时失神,贴在他胸口良久。这人体贴地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抱着我在舞池里摇晃。

我沉浸在微醺般的气氛里好一会儿,才突然警醒,想起那种草药味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

 

当时的上海滩,你若见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去嗅嗅他的领口,多半能闻见些时下流行的香味,来自香粉、香水、香油或者雪花膏,不一而足,若深究起来,甚至能知道他昨晚抱的是哪一类的女人,是家里的糟糠妻呢,还是留洋的小情人,或者风月场上的名媛佳丽——最后一种时髦的是西洋装扮,爱用法国的香水,不光喷洒衣裳,最风流的还要在床笫之间用上一些,因此更是不免殃及同寝的伴侣。

叶秋平日和我言笑无忌,我也曾经故意去嗅他的领口,未料香味是没有的,所有的只是淡淡的苦,像是中医的汤药味道。当时不知从何而来,今天才又从王杰希的身上闻到,才恍然醒悟。

 

我们跳完舞回包厢,叶秋正在那里坐着喝茶,酒是开了,却放在旁边,一动也没有动。

王杰希这人的确像是生病的样子,他才坐下来,就双肩耸动,似乎忍耐着咳嗽。我急忙说“我找酒保要热水去”便离开了座位,等我回来时,正看到他拿着一块手帕擦拭唇下的血迹,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却见他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手把手帕扔进了垃圾桶里——那熟悉的素色花样,看着倒正是叶秋的东西。

果然,叶修在对面沙发上作者,看到他丢了手帕,立时低低地骂道:

“……痨病鬼。”

话说得很不好听,但声调语气却全然相反,冲口而出,继而百转千回,一份调笑,三分苦恼,三分赌气又带着三分柔软心疼,灵动可爱极了。这做派我在叶秋身上从未见过、但却一见就知道是他本来的模样。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茶色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一丝挑衅,嘴角却勾起来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后来他拿热水漱了漱口,便告辞要走。我拖着叶秋,在后面私语了几句,对他道:

“难不成这就是你中意的类型么?”

“什么类型?”他笑着说。

“我今天才晓得,原来你不喜欢‘酒’,只喜欢‘茶’,这人高高瘦瘦的清淡模样,和肖时钦先生倒还真有点像,从背影看,尤其分不清楚。”

 

我不知道那次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叶秋听了,突然转过脸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宛若冷泉,我从没见过那么清澈、纯净又危险的眼睛。

而这,还只是我和那两人缘分的开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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