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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行动】【顾顺/罗星】流星(章七)

文前语:

慢节奏的恋爱时间。


章七


杨锐再联系上两个狙击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

“时间紧迫,我们准备就近转道柬埔寨回国,没空等你们汇合了。”他开门见山,上来就交代了这么一句,“你和顾顺情况怎么样?”

“都没受伤,现在在西贡和潘切中间的一个镇上休整。”

“孩子是追踪目标,你们那边应该是安全的。”杨锐问了句,“证件都带着呢吧?按第二套方案,把武器车辆就地处理掉,撤到芽庄,那儿有旅行社的人负责安置你们,让你们混在游客里一起回国。”

“是,队长!”罗星应了一声,又有点迟疑,“就是,顾顺他……”

“他怎么了?”

“情况不好,淋了雨之后开始发烧,我怕他撑不住。”

“……那就在芽庄就地休整,在当地买部手机备着,等我们到达安全区域后短信联络。”

 

芽庄,越南南部庆和省省会,位于河内到胡志明市的开放旅游线路上,游客来去非常方便。这座城市拥有越南最好的海岸和沙滩,北部有印度教遗迹占婆塔,城内有法国殖民时期修建的大教堂,因而吸引得游人络绎不绝,其中更不乏中国旅客,两个二十多岁的特种兵改头换面、混迹其中,就像是鱼入大海一样隐蔽而安全。

 

6月17日,清晨8点30分。

大约是已经进入越南雨季的缘故,从古芝县到芽庄的路上,一路断断续续的下雨。自踏上这座城的土地算起,更是没完没了。

天气阴沉,但好处是气温降了下来,空气因雨水透着丝丝的凉,罗星看了眼手头的证件——两人是“同学”,北体大学武术学院大四学生。

 

他们的住处是旅社联络人帮忙安排的“民宿”,实际上相当于一处简陋的海外安全屋。两人骑着辆租来的摩托过去,顾顺身上披着罗星的外套,蜷缩在车后座上,一路忍耐着寒风冷雨和体内的高热,偶尔咳嗽几声——狙击手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如此脆弱,过去,他有的是在湿热的草丛里、在浑浊的泥水里或是在水冷刺骨的河滩边上一趴就是一天一夜的经历,从没病过。特种兵训练课程里所有涉及人体耐受力的训练他都是A+,刑讯、虐俘、疼痛耐受度测试、药物……

他伏在罗星背上大口喘息着,肺里涌进湿冷的空气。

要不是有那个自信,他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单枪匹马地去闯。

 

临分别前,陆琛抓紧最后一点儿时间,跟他说了几句话。说罗星打你是他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顾顺当时笑了一下,说我没那么幼稚,这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陆琛也笑了,他说,其实吧,你也得体谅他一下,罗星一贯见不得队友受伤,就这方面有点偏执,心理测评每次都过不去的那种。

狙击手愣了一下,半嘲讽半玩笑地说了句,保护欲过度是病,得治啊,是不是琛哥。

医护兵摇摇头,怎么说呢,他早几年遇到件挺不好的事儿……咱军区枪支失窃那次你知道吧?哎没时间了,总之你这次真得把他吓坏了。你想想吧,要是你,半夜撬开一变态的窗户,黑漆漆的,看见你队友没穿衣服在地毯上爬,身子下边也不知道是水是血的一大片湿迹,你什么感觉啊?我从军以来什么都没怕过,这次都给你小子搞出心脏病了。

………………

 

“怎么了?没事吧?”

罗星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用力扶住了手边的人。

他外套给了顾顺,上半身就一件夏款的白色T恤、带着蓝色细条纹,是他半路上急急忙忙随手买的——所谓的海军风,骨子里去不掉的烙印。

如今雨下得愈发急,罗星浑身都湿透了,薄薄的织物紧贴胸口,紧实的身体线条一览无余,两点淡色的乳晕,在洁净的白色中若隐若现。

顾顺摇摇头,吃力地挪开了眼睛,说:“进去吧,弄点吃的喝点水,去周围侦查。”

 

大约是为了匹配一座滨海旅游城市的形象,这栋两层的白色尖顶小别墅里外都太过温馨,罗星在上下两层转了一圈,推开了一楼卧室的门。

“湿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他下令。顾顺一声不响地从了,脱到只剩坦克背心和平角裤爬上了那张法式乡村风格的木床,把脏兮兮的湿衣服甩在地板上。十五分钟之后罗星拿来了一条毯子,用烘干机烘过的,温暖又干燥,顾顺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舒服得像只猫那样在床上呼噜。

 

“我去摸一下周围的情况。”罗星对他说,“买点药和吃的,你等我。”

 

咔哒一声,门锁扣上。顾顺卷紧了他的毯子,倚着窗台坐起来,目送雨中罗星匆匆的背影。

湿咸的风,细密的雨,大海的气息,闭上眼他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舟山,甚至是自己出生的故乡大连,无端的熟悉感让人放松又惬意。

“枪支失窃”——那案子顾顺的确知道,是道听途说的一鳞半爪,毕竟事情的性质太过恶劣,是部队中层层下令、严格保密的事情。

具体来说,就是军区某师侦察营的高级士官,因为家庭遭遇重大变故,准备实施报复,他从军火库盗窃枪支的时候被值勤士兵发现,该人持枪打死自己两名战友后,挟持一名受伤的人质驾车出逃,最后被狙击手击毙在通往市区的公路入口附近,而人质因为失血过多,在送医院途中也不幸去世。

那年,罗星刚从海军陆战队狙击手训练营毕业,成绩是风光显赫的第一名。

 

顾顺突然有点同情罗星。

杀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不,应该说杀掉一个自己曾经熟识甚至交好的人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这世上大部分这么做了的人都成了受正常社会唾弃的杀人犯,还有少部分人……他们经历了和杀人犯一样的事情,自愿或非自愿地,从此在身上留下永远区别于其他人的心理烙印。

 

杀生带来的罪恶感在军人当中普遍而正常,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近距离徒手格毙带来的心理体验要比远距离持枪击毙恶劣的多,而当这个距离进一步拉远、视觉听觉的体验进一步被弱化至无,乃至于人命最后变成屏幕上连串的数字和图形,这种罪恶感在很多人身上也就不复存在了。

对此,蛟龙一队中以彪悍的心理素质著称的陆琛大夫曾经评论,很多人怕的不是杀人,他们怕的是对血腥场景产生的共情,换句话说,怕的是因果报应。

正因如此,信仰、道德、正义观念……这些在普通人听来往往流于虚无的词汇,对于每一个军人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是必须固守的价值,也是自我开解的药方。

 

罗星。

顾顺在心里默念,一枪一命,冷面杀神,蛟龙最好的狙击手,这样的你……怕过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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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不错,距离闹市区一条街,但这边很安静,有民宿有普通住户,人不算密集。”

冒着雨从外面归来的时候,罗星手上提了两只大塑料袋。他给顾顺注射了抗生素和退热剂,然后拿出了两只塑料盒:“吃点东西吗?”

热腾腾的汤粉,顾顺看了一眼,舔了舔他干裂的嘴唇,然后摇头,“你吃吧。”

“吃不下就喝点汤,补充盐分……再不然你要脱水了。”

罗星掀开了一只盒盖,牛肉清汤,里边漂着芽菜、洋葱、蒜片、不知名的香料植物和薄荷叶子。塑料袋里还有附赠的绿色小圆“橘子”,罗星看着它,神色犹疑不定。

“切开了挤进汤里吧……青柠檬。”顾顺伸过手拿走了碗,看见薄荷和青柠,他还算不那么倒胃口。

 

肉汤的鲜味,带着柠檬的清香和酸,薄荷的气息若有若无,要到很多年之后,顾顺又在北京的酒吧里见到这熟悉的配方,才会知道,他们今天吃的是越南著名的“火车头”。

罗星在旁边吃被顾顺抛弃那碗干粉和牛肉片,他吃饭飞快,但从不发出声音,一看就是那种“食不知味、摄取能量而已”的军人作风。顾顺看着他许久,说:“……我分你点汤吧。”

“不用,”罗星摇摇头,“我饿了,一会儿还会补充点别的,你吃完就睡吧,晚饭有想吃的告诉我,我买回来。”

 

“我想吃龙虾,芽庄的海鲜挺不错的。”顾顺说。

罗星抬起头,惊愕地看了他半天,说:“钱不够。”

……不拿枪的时候,这人的迟钝和世上的普通笨蛋们并无区别,过分的认真偶尔让人想笑。顾顺眯起了眼睛,许久才说:“我知道你有话想说,说吧,老憋着也不怕得病。”

 

窗外,雨还在下。远远地能看见大教堂的哥特式尖顶,花岗岩的建筑被雨水洗得湿淋淋的,曝露出一种饱经沧桑的老旧颜色。

近处是东南亚的小院人家,白色的栅栏,盛开的杜鹃花随雨水从指头上落下,一地殷红。

 

罗星沉默了许久,说:“对不起,我那天用枪托打你……对不起。”

顾顺看了他一眼,很想说没关系,你们讨厌这种事我都理解,其实你也不是打我的第一个,当年我老子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打得比你狠多了。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垂着眼,抿着嘴,意义不明地浅笑着。

可是罗星的话还没说完,他又说,那天你为什么要那么干么?佟莉和我交接只有十五分钟啊,是你的话怎么都能拖一拖吧?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这家伙……就你这么迟钝能明白什么啊,我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我做那事儿不想让你知道。

顾顺还是笑,除了笑他实在不知道能干什么,有些话就算是他也说不出口。但是罗星还不想放过他,那人以一贯的直率,把所有的事实坦坦荡荡地抛出来,一点不给人留转圜余地。

他说,你出事之后队长调查了那个掮客的背景……顾顺,你看到别墅里那个重伤的小男孩儿了吧?他死路上了,陆琛都没救下来。我要晚到一步,也许你就是一样结果了,你想过吗?

 

那我还真没想过。

顾顺心想,但他不敢这么说,他只是把蒙脸的毯子拉下来,满脸服软和讨好。

“行,星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你放过我行吗?”

 

于是罗星不说话了,他看着他,轮廓明晰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灰暗的神气,眼神黯淡,看得顾顺居然有点心疼。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锐利生辉,一顾一盼本应神采飞扬的,那才符合人们对“蛟龙枪王”的所有想象。

 

“行了,睡了。”他躺下,翻个身,想要背对着那人入眠,可肩膀却突然被人大力抓住了。

罗星把他从床上扳过来,一手按在顾顺的手上。肌肤相接的刹那像是有把刀从心尖上划过,带来久违了的鲜血飞溅的疼痛,顾顺瞪大了眼,恼恨地瞪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人。

反正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来自这个人的善意,再多再好他也不想接受。

 

“顾顺,”罗星开口叫他的名字,让人魂牵梦绕的低沉声音,有点颤抖,特别好听:“你很拼,我喜欢你那种拼命的样子,但是你太拼了、太过分了。”

不善言辞的人小心地拣选自己的措词,为自己的词不达意而恼火。

“顾顺……”他说,“你很优秀,比绝大多数人优秀,其实你也比我优秀,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呢?像是永远都还拼得不够一样,其实够了,真的。你——你……那样子不行的。”

 

顾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想笑但笑不出来。罗星从上方俯视着他,随着那人眼角的水痕,满天银河都坠落下来,砸在他的心口。

所以啊,所以,顾顺想,只有这一次,不想逃避也不想抵抗,要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个人的模样,印在心里。

那是他发疯一样的喜欢的人,即使得不到,至少能够证明……他是一直认真的、很努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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