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库

【全职民国AU】【叶王】桃花依旧 章三

文前语:

论方神是如何把老王扫地出门的……话说我现在还是对方神的无耻不要脸二连击印象深刻,可以媲美老韩的幼稚妈的滚

◆章三

-方士谦POV-

我和王杰希之间的孽缘,到现在真是算也算不清。

之所以说是“孽缘”,是因为我们两家时代行医,从祖父辈起,就是“通家之好”,少时一起读书玩耍,无话不谈,直到17岁时我进入北京协和医学院读书,而他则不顾家里反对、只身跑去天津报考北洋大学起才分开。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王杰希这人的人生轨迹简直彻底脱缰,以至于后来做了许多杀人放火、绑架走私之类的事情,也和我彻底谈不到一起了。

不过,在姓王的那些林林总总的混账事迹里,我所最怀疑、最不能原谅,但也是从未坐实的一件事,还是林杰师兄的死。

林杰是我俩在北平公立第四中学读书时学兄,我和王杰希都很尊敬他。后来王去了北洋大学,但最终只读一年,就辍学南下,最后进了中央军校。

民国二十一年(1932)那会儿,我听说王人在南京,当时林杰师兄正在财政部关务署工作,王杰希的事是他告诉我的,至于王本人做什么工作,当时我全不知情,还是等到多年之后,才隐约觉得他那时已经是军统的特务,因为王在南京的住处在吉祥街,距离鸡鹅巷的军统办事处很近,听说他那会儿也时常出入南京的军校同学会,总之可疑之处太多,只是他从来拒绝与我谈起罢了。当时他和林杰师兄仿佛有些来往,我家里人托林师兄在上海“办洋货”,有一次就是王杰希代劳的。

师兄的父母原住北平,我还受他所托、去拜望过几次。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底,二老突然举家搬迁,临走前跟我打招呼时,我才知道,原来林师兄在南京“出了事”,竟直接扣了个“通共”的罪名,被逮捕枪决了。

我当时心急如焚,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拜托王杰希打听情况,谁知这家伙在那当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都找不见。当时以为他也受了林师兄牵连,还担心了好一阵子,事后想想,这件悲剧当中,他才是最可怀疑的一个。

那次王的“人间蒸发”持续了整整五年,等到民国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年底,山河尽改,汪精卫的卖国政府占了南京,我才又在沦为“孤岛”的上海见到了他。

 

当时是10月,距离淞沪会战失败恰恰满两年时光。法租界的福开森路上,密植的法国梧桐仍旧绿荫如织,仿佛永不受外边风雨飘摇的影响。

那天,举行宴会的地方是处西班牙风格的花园别墅,据说是青帮大亨俞叶封的产业,由于俞酷爱皮黄,此处出入的客人中常有南北名角的身影。我虽然只是个大夫,那时却不愿和这帮“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人物来往,但当时法租界巡捕房和他们来往密切,捕房有几个我的旧识,知道我在上海开馆行医,就总劝我来混个脸熟,不得已时,也只能应酬一二了。

我进了门,和熟人打过招呼,他们又把我介绍给了几个新来上海的朋友,一一寒暄完毕,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突然听见一楼起了喧哗。

我们这波人本来在二楼花厅站着喝咖啡,当时全挤到天井围栏处看热闹,只见下面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一个对另一个横眉怒目,仿佛随时要动手打人的模样,中间夹着个穿纺绸长袍、一身中式打扮的青年,似在给他们做和事老。

“这些人是谁?”我问身边的朋友,上海本地人江波涛。

“……方兄连叶秋和孙翔都不认得?这两位,可是我们这十里洋场齐名的混世魔王了。”

他这评论勾起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又低下头,仔仔细细把这二人打量了一番。

 

说是“齐名”,但这两个公子哥的年纪差着五六岁。其中年长的那个眉眼含笑、神采飞扬,一副多情种子的模样,就算眼下正被人怒目而视,他也照样满不在乎,看上去有几分无赖,又有几分潇洒。

“他是叶秋?”我问。

江波涛点了点头,跟我介绍了一下这人的背景。我一听,原来他也是北洋大学毕业的,和王杰希倒算半个师兄弟,因为父辈是仕宦名流,做过国民政府财政部和教育部的司长,眼下是汪伪政府拉拢的对象,因此在上海很吃得开。

我看着他,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暗自思忖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民国十五年(1926)时王杰希决定辍学,临行前,叫我去天津找他一趟,权做告别。当时和我同去的,还有北平的一波好友,以及后来遇上的喻文州,那人是岭南大学的学生,当时不知怎的也在天津,似乎和王杰希情投意合。

当时天津曲艺名家很多,王杰希少时爱昆曲,他这波朋友,有不少就是曲社里认识的。那天我们经喻文州的推荐,去吃一家便宜的粤菜馆子,席间喝的一位陕西同学捎来的桂花稠酒。有三分醉意的时候,便开始谈论时政、学业、乃至于武术戏曲等等的东西,席间大家轮流献唱,轮到王杰希的时候,他开口唱了半支《桃花扇》里的“秣陵秋”,那曲词眼下我还能记得:

【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指马谁攻秦相诈,入林都畏阮生狂。】

【春灯已错从头认,社党重钩无缝藏;借手杀仇长乐老,胁肩媚贵半间堂。】

【龙钟阁部啼梅岭,跋扈将军噪武昌;九曲河流晴唤渡,千寻江岸夜移防。】

【琼花劫到雕栏损,玉树歌终画殿凉。】

听到此处,俨然讽刺时事,席间气氛已是沉重,只有喻文州笑着说:“复社侯方域后来做了降臣,王兄唱这个大煞风景。”

于是我们又转了话头,因从前王杰希家学《易经》,据说占算极准,大家便要他临行前自课一卦,他推辞不了,也就笑笑,怀里取出一串铜钱,望天一洒,当当当落在桌上。

当时席间屏息静气,都等王杰希解卦,谁知他许久无话,突然雅间大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当时我们以为是跑堂伙计,谁知抬头一看,却是个比我们大几岁、穿着北洋大学制服、眉清目朗的青年人。那人显然是走错了房门,先是说了句“抱歉”,接着看到桌上制钱,就径自走过来,扫一眼笑道:

“上六,战龙于野,不辨乾坤。谁的卦这么不吉利。”说完也不等回答,径自走了。

当时给他那么一闹,我们登时全无兴致,加上王杰希后来也似有心事,不怎么说话,因此就草草散去了。谁知道在上海,居然又看见了当年那个解卦的人。只不过,此时叶秋穿着件精工裁剪的白西装,敞怀未系扣子,前襟处还插着一枝鲜花,俨然上海交际场上风流子的做派,和当年那个学生模样已是判若两人。

 

打量完他,我又去看剩下的两个人。怒视叶秋的那个青年,身材高挑、脸蛋白皙,相貌颇有些贵气,他看起来才刚二十岁,衣着华丽张扬,据江波涛说,是上海滩有名的实业家的小儿子。

“这两人为什么不和?”我问。

江耸一耸肩道:“你没看见中间那个人吗?”

“他是……?”我看他也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名字。

“肖时钦,战前在北平也是有名的角。听说叶秋纠缠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肖先生梨园清流,一向不予理会,谁知来上海又惹上孙翔。两位公子不爱红妆爱须眉,这出戏真比台上演的还好看。”

江波涛的话,我听不大明白,想不通两个男人纠缠另一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我来不及多问,大门口突然一阵热闹,宾客纷纷让路,原来是这间别墅的主人到了。

 

俞叶封我是认识的,那天他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全然旧式打扮。连同战前出名的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三人在内,这些人有个“大亨”的名头,其实都是上海混码头的流氓。早年的时候靠妓院赌场发家,甚至还贩卖鸦片。如今黄隐居、杜去香港,张啸林和俞叶封倒活跃得很,大有从此黑道改白道,攀附汪伪日寇都在所不惜的架势,实在让人齿冷。

我不想和这人照面,觉得时候差不多,找个借口溜走也就罢了。谁知紧接俞叶封背后进来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个人当然就是王杰希。

他的相貌,原本就清癯寡淡,如今比我记忆中高了点,身形也瘦削了许多,穿着一身淡青色朴素长袍,更增几分秋风黄叶的萧索气息,但脸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亮相一般在门口停了步子,任凭俞叶封把他一一介绍给在场诸人。

当时我心里又是吃惊,又是厌恶。吃惊是五年来他踪迹全无,想不到在这里重逢,厌恶则是看他竟和俞叶封这种人混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了。俞比他大不少,眼下一口一个“王兄”,俨然平辈相称、待他很是热络。

 

我呆呆地在楼上站着,王杰希不久就发现了。对于在这里见到我,他毫无一丝意外表情,反而在擦身而过时点点头,低声对我说:

“等我回家。”

 

江波涛见我居然认识这个俞叶封跟前的红人,也很意外,但对于王杰希,我真的说不出什么,当时也只有按他的意思,乖乖等到曲终人散罢了。

 

那天散场后,他果然来找我,且跟着我一路回到诊所。一进门,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过去五年,你到哪里去了?”

他没正面回答,直说:“病了,一直在休养。”

我又问:“你如今是在上海定居了么?住在哪里?”

“刚从香港坐船过来,暂住在西藏路的大中华旅馆,还未来得及租房。”他说。

 

我把他让进客厅,倒了茶,两个人坐下来,才在灯光下慢慢打量王杰希。

他的脸色确实很不好,像是久病的模样,苍白里浮着一层薄红。我皱着眉头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医生说是肺痨。”他淡淡答了句,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我听了大吃一惊,这是要命的病,不知道这人怎么如此不放在心上。因为得了肺痨的病人最受不得劳累,他过去几年“养病”的说法便可信了许多,于是我急忙说:

“你要不要搬来我家住,除了一个娘姨,这里也没别人。你这毛病要时时小心,我是大夫,平时还能照看着你一点。”

娘姨是上海话里的女佣人,刚才王杰希也见了她一面,他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笑着道了声谢,暂时避开了这个话题。

 

“现在上海乱得很,你来这边做什么?”我又问。

“看病。”王杰希的话又变得极简单。但我一眼看出他说的是假话,且不论他刚到上海就在上下活动结交,单说这个人的性格,除非病得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否则是一天也不能安分的。

我很想弄清他真正的意图,也想弄清林杰师兄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于是我开门见山地询问他和俞叶封的关系。这次王杰希的话可让我受不了了。

 

“什么?你在青帮有辈分?”我脑子一团乱麻,“你一个军校生,什么时候混过黑道了?”

“我在天津警备司令部的时候,有人揭发共党集会,我带人搜查,原来是一群青帮老头子开门收弟子。那次我放他们一马,后来便插香结拜,把我算作‘通’字辈了。”

王杰希喝了口茶,语气波澜不惊。

“通”字辈在青帮里辈分很高,和杜月笙、张啸林等都算是平辈,我听完气了个半死,但他这话半真半假,至少我就没听说他还呆过什么警备司令部。

“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我问得直率,想着他要是再绕弯子搪塞,这些年的朋友就算是白做了。

这次王杰希却很直白地回答了我,他说他在“国民政府特工总部”担任职务,只不过做特情工作实在清贫,于是想托张啸林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在关务署上海缉私处谋个职位。

“哪个国民政府?”我反问,其实那答案早就在心底,只是不听他亲口说出来,我总是不甘心罢了。

“还有哪个,自然是南京汪先生的国民政府了。”

王杰希当时答得异常爽快,我瞪起了眼逼视过去,他笑了,但眼神毫不躲闪。

 

那时,我完全忘了刚才还邀请他来和我同住,直接站起身来,把姓王的赶出了我家。后来他果然进了臭名昭著的极司菲尔路76号。

从那时起,我想着这个朋友算是没了,心里只当他和林杰师兄死在了一起。但后来王杰希真的死了,我却时时想起那天晚上把他扫地出门的情景。大概因为他后来受累于肺病,身体每况愈下,而我这做医生的到底心软罢。

 

很多年后,我又碰到了在天津有过一面之缘的喻文州。谈起往事,喻文州便对我说,王杰希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要活时,谁也弄不死他,但他想死时,一样谁也拦不住。

他这话大有深意,但我却参详不透。喻文州当时马上要随国民党撤退去台湾,他专程从南京过来一趟上海,只为去图书馆印了一大摞《申报》带走,看日子似乎都是王杰希出事那年的。

评论(7)

热度(103)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